第69章

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残枝，先生——不是遭雷击的树。你碧绿而茁壮。不管你求不求，花草会在你根子周围长出来，因为它们乐于躲在你慷慨的树荫下。长大了它们会偎依着你，缠绕着你，因为你的力量给了它们可靠的支撑。”

    他再次笑了起来，我又给了他安慰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是朋友吗，简？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是朋友。”我迟疑地回答。我知道我的意思超出了朋友，但无法判断要用什么字。他帮了我的忙。

    “啊？简。可是我需要一个妻子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，先生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对你来说是桩新闻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，你以前一字未提。”

    “是桩不受欢迎的新闻吗？”

    “那就要看情况了，先生——要看你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你替我选择吧，简。我会遵从你的决定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，那就挑选最爱你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至少会选择我最爱的人。简。你肯嫁给我吗？”

    “肯的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可怜的瞎子，你得牵着手领他走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比你大二十岁的瘸子，你得伺候他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当真，简？”

    “完全当真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啊，我的宝贝？愿上帝祝福你，报答你！”

    “罗切斯特先生，如果我平生做过什么好事，如果我有过什么好的想法，如果我做过什么真诚而没有过错的祷告，如果我曾有过什么正当的心愿，那么现在我得到了酬报。对我来说，做你的妻子是世上最大的幸福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乐意做出牺牲。”

    “牺牲！我牺牲了什么啦？牺牲饥饿而得到食品，牺牲期待而得到满足。享受特权搂抱我珍重的人，亲吻我热爱的人，寄希望于我信赖的人。那能叫牺牲吗？如果说这是牺牲，那我当然乐于做出牺牲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要忍受我的体弱，简，无视我的缺陷。”

    “我毫不在乎，先生。现在我确实对你有所帮助了，所以比起当初你能自豪地独立自主，除了施主与保护人，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时，要更爱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向来讨厌要人帮助——要人领着。但从今天起我觉得我不再讨厌了。我不喜欢把手放在雇工的手里，但让简的小小的指头挽着，却很愉快。我不喜欢佣人不停地服侍我，而喜欢绝对孤独。但是简温柔体贴的照应却永远是一种享受。简合我意，而我合她的心意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与我的天性丝丝入扣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就根本没有什么好等的了，我们得马上结婚。”

    他的神态和说话都很急切，他焦躁的老脾气又发作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必须毫不迟疑地化为一体，简。只剩下把证书拿到手，随后我们就结婚——”

    “罗切斯特先生，我刚发现，日色西斜，太阳早过了子午线。派洛特实际上已经回家去吃饭了，让我看看你的手表。”

    “把它别在你腰带上吧，珍妮特，今后你就留着，反正我用不上。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下午四点了，先生。你不感到饿吗？”

    “从今天算起第三天，该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了，简。现在别去管豪华衣装和金银首饰了，这些东西都一钱不值。”

    “太阳已经晒干了雨露，先生。微风止了，气候很热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，简，此刻在领带下面青铜色的脖子上，我戴着你小小的珍珠项链。自从失去仅有的宝贝那天起，我就戴上它了，作为对她的怀念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穿过林子回家吧，这条路最阴凉。”

    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想，没有理会我。

    “简！我想，你以为我是一条不敬神的狗吧，可是这会儿我对世间仁慈的上帝满怀感激之情。他看事物跟人不一样，但要清楚得多；他判断事物跟人不一样，而要明智得多。我当时做错了，很可能会玷污清白的花朵——把罪孽带给无辜，要不是全能的上帝把它从我这儿抢走的话。我倔强地对抗，险些儿咒骂天意，我不是俯首听命，而是全不放在眼里。神的审判照旧进行，大祸频频临头。我被迫走过死阴的幽谷。 他的惩罚十分严厉，其中一次惩罚使我永远甘于谦卑。你知道我曾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豪，但如今它算得了什么呢？我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指引，就像孩子的孱弱一样。最近，简——只不过是最近，我在厄运中开始看到并承认上帝之手。我开始自责和忏悔，情愿听从造物主。有时我开始祈祷了，祷告很短，但很诚恳。

    已经有几天了，不，我能说出数字来——四天。那是上星期一晚上，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情：忧伤，也就是悲哀和阴沉代替了狂乱。我早就想，既然到处找不着你，那你一定已经死了。那天深夜——也许在十一二点之间，我闷闷不乐地去就寝之前，祈求上帝，要是他觉得这么做妥当的话，可以立刻把我从现世收去，准许我踏进未来的世界，那儿仍有希望与简相聚。

    我在自己的房间，坐在敞开着的窗边，清香的夜风沁人心脾。尽管我看不见星星，只是凭着一团模糊发亮的雾气，才知道有月亮。我盼着你，珍妮特！啊，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，我都盼着你。我既痛苦而又谦卑地问上帝，我那么凄凉、痛苦、备受折磨，是不是已经够久了，会不会很快就再能尝到幸福与平静。我承认我所忍受的一切是应该的——我恳求，我实在不堪忍受了。我内心的全部愿望不由自主地蹦出了我的嘴巴，化做这样几个字——‘简！简！简！’”

    “你大声说了这几个字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说了，简。谁要是听见了，一定会以为我在发疯，我疯也似的使劲叫着那几个字。”

    “而那是星期一晚上，半夜时分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错，时间倒并不重要，随后发生的事儿才怪呢。你会认为我相信迷信吧——从气质来看，我是有些迷信，而且一直如此。不过，这回倒是真的——我现在说的都是我听到的，至少这一点是真的。